【黄喻/王方】是吗?是吧!(27)修
喻文州恢复得很好,在ICU待了四天就转回了普通病房,再过了三天,他醒过来了。
醒来时意识并没有很清醒,但也没有很模糊,他暂时还没有力气睁开眼,只是朦朦胧胧间能听到两个声音在说话,其中一个很熟悉,是王杰希,而另外一个,似乎很熟悉又似乎很陌生。
断断续续的声音不断传入耳朵里,震得他鼓膜阵阵发疼,不知为何,他竟有些急切,想要知道那个人是谁。
是谁?他好奇急了,手指细微地动了动,更加努力地想要睁开眼。
但是好难啊!
眼皮像是有千钧重,怎么也抬不起来,他愤愤地挣扎起来,然而身体唯一能动的依然只有右手手指,于是他集中所以力气在右手上,超级困难地又动了一下。
这回动作有点儿大,然后他就听到有人惊喜地叫了起来,“他的手动了!”那声音好像很远,又好像很静,有些飘渺,他分辨了一下,不是杰希,是另外一个人。
他到底是谁?他又忍不住想,太好奇了,太好奇了!为什么不能睁开眼睛?他现在就要睁开眼睛!
这时,有一双手握住了他的右手,温暖,干燥,好像带有无限力量。
他的心脏剧烈一跳,他的眼皮也重重一跳,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一个黑发,褐色眼瞳,脸色青白的男人映入他的眼帘,哦,不是,是那人凑在他眼前,紧张兮兮地看着他。
这样熟悉的脸,又不太熟悉的模样,他……是少天吗?
可他记得少天头发是浅褐色的,那还是他帮少天选的颜色,眼神也不会难过,小太阳不应该是张扬明亮的吗?
他的瞳孔散了散,觉得后脑勺剧痛,等再凝眸时,面前的人忽地一变,变回了他记忆中的少天,是熟悉的脸,熟悉的模样,浅褐色的头发,张扬明亮的眼神。
这是幻觉吗?这个人怎么变成少天了?
他有一点担忧,想医生动刀切肿瘤的时候不会不小心碰到其他地方了吧,他都出现幻觉了。
不过这幻觉真好,还能在见到少天呢!他暗自感慨着,朝那个黄少天浅浅勾了勾嘴角后,才缓缓移开了眼。
眼珠子转动着,他的目光往右,看见了王杰希,王杰希的脸也在他面前,离他很近,他看着王杰希的大小眼,这才有种真实的感觉。
“杰希?”他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但他面前的王杰希像是听见了一样,重重点了点头给他回应,并轻声询问道,“听得到我说话吗?”
熟悉的声音,给了他更多的真实感,于是他努力扯开嘴角笑了,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润,但很快又归于苍白,他的目光变得很恍惚,笑容也淡了淡,“我好像看见少天了。”他依然没发出声音,但口型却更加清楚。
等他说完,突然就感觉到自己之前被人握着的右手被握得更紧了,有些痛,他的眉头细微地动了动,接着就见王杰希面色严厉地瞪了谁一眼,“你把他捏痛了!”
不愧是杰希,太懂了我了!如果不是说不出话,那他必然是要好好夸夸王杰希的。
果然,王杰希说过以后,拉着他手的那人松了一些力气,随后他又觉得不对,因为有滚烫的液体落在他手背上,也不是滚烫,只是他的手太凉了,所以感觉特别明显。
这人到底谁啊?他疑惑地用眼神问王杰希,但王杰希没回话,静静看着他几秒,却问他,“你说你看见黄少天了?”
“好像。”喻文州觉得自己得严谨一点,不然王杰希把他当神经病了怎么办,想着又赶紧补充,“幻觉。”
“不是幻觉。”王杰希说话的语气有些无奈。
但这话却把他给说得更加疑惑了,不是幻觉,是说医生没碰到他其他地方吗?还是……他眼珠子又活动起来,慢慢地看回了左边。
看了几秒,就看见一个黑毛正埋头哭着,他有些傻眼,于是又看向右边,王杰希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做了个口型,“黄少天。”
喻文州懵了几秒,但这下他相信了,毕竟王杰希不会在这时候骗他,那么他该说什么?不是,是他该想什么?他现在可还说不出话。
其实太多的他还想不了,就觉得王杰希真牛逼,还真能把黄少天找回来,有一点郁闷,所以他本来打算再看一眼左边的,也没去看了。
眼睛一闭,给王杰希做了个今日清醒额度已用尽,即将停机的表情,迅速失去了意识,睡了过去。
——
他又做梦了,说不清好或是坏,反正就梦见了少天,还有郑轩瀚文和杰希叶修这些圈里的老朋友,乱七八糟的情节随意拼凑着,堪称大型缺德和伦理崩坏现场。
怎么醒过来的他忘了,可能是被吓的,也可能是被气的,反正不会是美醒的,而这次醒来,距他上一次已经过去了两天。
他醒来时也不知道算不算巧,叶修回家了,王杰希买吃的去了,病房里就他和黄少天两个人。
黄少天坐在病床边的小板凳上——也不知道谁买的,弯腰半身趴在病床上睡着了,脸面对着他,一手枕着脑袋,一手伸进被子里拉着他的右手。
他静静地看了那张脸许久,依然觉得很不习惯,那样迥异于从前的黑发,大幅削减了黄少天那看不出年纪的脸庞上的张扬锐气,他像个成熟男人了。
喻文州暗自思量着,有些可惜,少天没以前那么可爱了。
时间啊时间,真是改变了太多东西。
在他感慨之时,黄少天已然醒了过来,睁开朦胧的眼对上他的眼,略一怔后,眼睛便慢慢睁大,接着猛然坐起身来,“队长!”
队长。
喻文州听着这个称呼,忽而又觉得时间好像也没那么厉害,不过既然少天叫他队长,那么他们就还是和以前一样相处好了,不必要提起那么太多。
“少天,好久不见啊!”他现在算是看开了,心态摆正了,把过去都过去了,就和以前一样,跟黄少天笑眯眯地打招呼。
只是让他想不到的是,黄少天在听了他的话后,脸色竟是一僵,呆望了他好久才呐呐回道,“好久……不见。”
完蛋,少天话也不爱说了。
见着黄少天这个反应,喻文州一边吐槽,还是有点奇怪的,少天不会知道什么了吧?
此时他还不知王杰希已经跟黄少天说完了他的那点儿倒霉事,黄少天自闭内疚了好几天,到现在也依然没缓过神来面对他。
他琢磨着怎么套套黄少天的话,于是面色淡了淡,沉默看着黄少天,看黄少天眨着眼睛,咽口水的样子,心里不禁有一点点得意,看来他余威犹存啊!
不过黄少天很快受不了这气氛,舔了舔嘴唇,空着的那只手握成拳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像是要鼓起勇气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但喻文州眉头一挑,他又泄下气来,小声嗫嚅问了句,“要坐起来吗?”
“好,谢谢少天。”少天说话还是这么爱拐弯,喻文州暗想,温柔笑了笑。
得到喻文州的回答,黄少天赶紧去帮他把床摇起来,然后又跑回来将他扶坐了起来,拿枕头垫他后背。
黄少天扶他的时候,他们离得很近,近到他都能感受到黄少天身上的体温,而脸贴的更近,他只要微微仰脸,鼻尖就能戳到黄少天杵在他面前的侧脸。
但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从黄少天后颈溢散出来了的,信息素的味道。
——
多久没闻到过这种味道了?
喻文州脑子里有那么一瞬的空白,回神后他嘲弄地问自己,还是觉得恍惚。
这薄荷的味道,似夏天的清凉,又似冬天的冷冽,吸进体内却如同火苗,炽热的,滚烫的,点燃他身体里那股难言的冲动与欲望。
他轻咬了咬舌尖,迫使自己清醒一点,同时也屏住呼吸,试图离黄少天远点,但后面是靠背,他实在避无可避。
“少天,离我远点。”他故作镇定地说着,声音却不受控制地有点儿打颤。
好在黄少天并未察觉,不过也因为没察觉,所以只微微松开了他,仍坐在他身边离他很近。
信息素还是在鼻尖萦绕,他没法长时间憋气,只好浅浅的呼吸,然而只是吸进去一点点也觉得浑身燥热难耐。
这下喻文州没法客气了,眉头紧锁,语气严厉地再度重申,“离我远点!”
黄少天被他吓到,赶紧站起来后退几步,一脸惶恐又担忧地看着他。
喻文州低眼不看他,咬紧牙关,强行压下了从尾椎处传来的异样,才一抬下巴给黄少天示意了一下沙发,“去沙发上坐,我们谈一谈。”
但黄少天不知为何却是呆住了,立在原地没动。
他见状更加烦躁,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少天。”
黄少天登时如梦初醒,见着他脸上的不悦神色,十分局促地捏了捏衣角,然后才听话地快步绕过床尾坐到了右边的沙发上。
喻文州缓和下脸色,不动声色地抬手摸了摸后颈微微发烫的腺体,看向黄少天的眼神有些复杂,“少天,在正式谈话前,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
黄少天一听,也不管他要问的是什么问题,直接便点了头连声说好。
喻文州得到首肯,也不做犹豫,便开门见山,直接问道,“你为什么要回来?”
黄少天像乖宝宝一样在沙发上正襟危坐着,双眸凝视他好像并不意外他会这么问,所以只平静地回道,“我看到了王杰希给我发的短信,然后就回来了。”
短信?
喻文州听到这个词有些惊疑,他是记得王杰希说过出去打了两个电话,一个给叶修,一个给黄少天,但黄少天那个没打通。
原来没打通,但是还发了短信。
而且黄少天还看到了,还回来了。
“杰希给你发了个什么短信?”他突然好奇了起来,寻思王杰希该不会是把他说的特别特别惨,惨到黄少天都动容了,所以才回来的吧?
“王杰希说…你得了脑瘤要动手术,让我自己决定是回来看人,看尸体还是看墓碑吧,或者……打算永远不回来了。”黄少天没有隐瞒地说出了短信的全部内容,说到最后声音低了下去。
喻文州默默听着,面上没什么表现,心底却直呼好家伙,他那时候还没进手术室呢,王杰希这丫的整挺好,都给他想明白了!
他暗戳戳吐槽着王杰希,一抬眼却又看到黄少天神情悲痛的脸,他愣了愣,而后对黄少天微笑起来,好声安慰道,“谢谢少天回来看我,别担心,我没事啦!”
黄少天闻言没吭声,就那么睁大了眼睛,目光沉沉地望着喻文州,他的呼吸缓慢而悠长,看似镇定,但双手在裤子上攥出的大片褶皱却显示出他此刻的忐忑与紧张。
“王杰希都跟我说了。”黄少天颤抖着声音开口。
喻文州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什么?”
“我都知道了,王杰希什么都跟我说了。”黄少天眼眶红红,牙齿咬住了下唇,用力得几近要流血。
喻文州这回听明白了,眼睛也慢慢睁大,眼底也爬上愕然,但清光闪烁间,又好似有点儿泛空,“他都……跟你说了?”
“嗯。”黄少天沉痛地闭上眼,重重点头。
喻文州眨了眨眼,抿起嘴,沉默下来。
他觉得自己现在很迷糊,脑子里混乱得很,完全理不出思绪来,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只是看着黄少天,他突然觉得有点儿难过。
“少天,你是内疚了吗?”他如此问着,却没等黄少天回答,自顾自地又继续说了下去,“没关系的,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我也已经看开了。”
他声音轻柔地说着,扭头向了窗外,窗外雾沉沉的,阳光微弱,光线黯淡。
但再微弱的阳光也融化了一半的冰雪,让整个世界失去童话般的纯白色彩,那些原本铺平在道路上的雪,因人来人往的踩踏变得污浊不堪,满目疮痍。
就像他和黄少天,他们的故事在辉煌过后,也已经是满目疮痍了。
“少天,就这样吧,往后各自安好。”
喻文州对黄少天明朗地笑了起来,尽管他的头上还裹着纱布,脸色也苍白,但眉眼却一如当初,温柔而内敛。
黄少天傻愣愣地与他对视,有些失神,“不是的。”黄少天无意识地喃喃自语,“文州,不是的……”
他忽然变得很激动,“不是,文州,我不是内疚,我是……”
黄少天的话音忽地顿住了,而后抬手握成拳头按压在心脏处,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气,像快要窒息的溺水者。
“文州,我是不是没有和你说过,我爱你啊?”许久后,黄少天嘶哑了声音低声问道。
喻文州低了低眼睑,“说过一次。”
是哪一次,俩人心里都清楚。
黄少天嘴唇一颤,倏然落泪,“文州,我想确实是很内疚的,但我更多的是后悔。”
“文州,我真的很后悔,我想如果我……如果我能早点告诉你我爱你,如果我有勇气一点,如果我能信任你一点就不会弄成这样的。”
“都是、都是我的错,文州我对不起你,我错了,我错了,文州……”
“文州,你打我骂我都可以,但是……可以让我留在你身边吗?在你……爱上别人之前。”
黄少天哭得惨兮兮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接一颗,大颗大颗地滚落,他那样悲切地诉说,那样卑微地乞求。
喻文州听着,看着,觉得震惊,不知所措,心脏痛得像要被捏爆了一样。
他头晕目眩,恍惚想他快要回到过去了,回到了最爱黄少天的那些年。
那时候他无比喜欢黄少天,就像那句话一样——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的眉头连着你的心脏,他希望少天每一天都能展眉开心笑着,他看少天一皱眉头就担忧难过,他最看不得的就是少天哭。
黄少天一哭,他心都碎了。
喻文州抬手捂脸才发现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他所谓地看开了,竟是如此轻易便被黄少天一席话击溃。
他还爱黄少天,他一直爱黄少天,这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不是说过去就能过去的。
心上仿佛塌陷出了一个大窟窿,空荡荡黑洞洞的,它横亘在哪里,叫嚣着需要被填满,而来填充这个窟窿的人被指名道姓,叫黄少天。
“少天。”他忍不住哽咽,瘦弱的肩膀抽动。
有人将他揽进了怀里,轻柔的吻落在他的鬓角眉梢,耳际响起低低的回应,“我在。”
喻文州再也控制不住,他抬手抱住黄少天,大声嚎哭起来。
——
畅快哭过一场,喻文州浅浅依在黄少天怀里,心绪平静,破有些昏昏欲睡,但他知道自己还不能睡,他和黄少天的问题还需要解决。
原本他没想过和黄少天有未来,一些事自然就没深究,打算混过去,不过现在却是不行了。
根据黄少天的坦白和他自己的分析理解,他可以确定他和黄少天之间有所误会或是信息差,而这些可能正是导致他们一错三年的缘故。
“少天,你把你出国的事情给我讲讲吧。”他从黄少天怀里出来,冷静地指使道。
黄少天闻声,身体不由得一僵,刚才也哭过的湿漉漉的眼睛惊惶地看着喻文州,喻文州目光平和地对看回去,黄少天眼神闪了闪,深吸一口气,终于启唇。
故事说复杂不复杂,说简单也不简单,黄少天说起来也不过是将跟王杰希和叶修说过的话再向喻文州复述一遍,只是对着喻文州,他说话时带上了更多的感情,于是那些误会是那么懊悔,那也意外又那么让人痛恨,那些爱意贯穿始终,夹杂着温柔,还有那经年累月的伤疤,那触目惊心的曾经……
一字字,一句句,黄少天低哑着声音,娓娓道来。
喻文州听得脑子里嗡嗡嗡直响,实属不能理解,他曾觉得他和黄少天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双向暗恋的纯爱故事,结果现在一看这乱七八糟整个一火葬场的狗血虐恋。
踏马的,他们年少气盛并肩而行的辉煌故事过后竟会变得这般曲折复杂,果然是满目疮痍。
喻文州无力吐槽,瞪着黄少天也气闷不已,“少天,你这不是犯错了,你是犯蠢!”
“……是,我太蠢了。”黄少天点着头凄凉地附和,低眼垂泪,又切切道,“还好你还在,否则……”
我以命相赔都不知道你稀不稀罕要。
黄少天想着顿时悲从中来,抬眼一瞄喻文州,发现喻文州正木着一张脸,眼神没有聚焦地在放空。
其实文州,是恨他的吧,他犯蠢,做了那么多蠢事,他们那么美满的故事都是因他愚蠢的欺瞒才走上了绝路。
喻文州病痛的身体,离世的父母,还有他们那没出生便夭折的孩子,那一宗算起来不是他不罪过?
都是他的错啊!
他根本不敢乞求喻文州的原谅,他只是想……真的只是想陪陪喻文州。
“文州,给我一个机会,让我陪着你好不好?”黄少天牵起他的手贴上脸颊,用不确定的语气小心翼翼地询问着。
喻文州迟钝了几秒,然后若有所思地点头,“好啊!”
简单的两个字算作,语气轻快得有些虚假,黄少天放下喻文州手,看着喻文州浅浅的笑意,不禁错愕怀疑,自己是否幻听了。
但是没有,这就是喻文州的答案。
总有人妄自揣测喻文州的神性,好似他有多么坚强不屈,坚韧不拔,可喻文州分明也就是个普通人啊,有正常的七情六欲,会悲伤难过,会开心快乐,也会害怕,害怕再受遍体鳞伤,所以鸡贼地想走康庄大道,想放过自己,糊里糊涂也可以地展望未来。
可他的未来那么久远,他的余生还那么长,他一个人要有多糊涂,才能不寂寞?
王杰希总说他俩要相依为命,但实际上,是他在拖累王杰希,他不想成为王杰希的责任与负担,因为他一直明白,王杰希的温柔是该属于另一个人的。
而现在好了,有个人说,愿意陪着他,那他怎么能拒绝?他根本没有办法拒绝好吗?
他只能含着泪微笑,如同多少年前一样,抬手揉一揉那个能够触软他心脏的少年的依然柔软的黑色头发,然后发狠说一句,“我要你陪我一辈子。”
你欠我那么多,我要你赔我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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